以退休的心理面对日常，和想要松动的螺丝

《让娜·迪尔曼》（《Jeanne Dielman, 23 Quai du Commerce, 1080 Bruxelles 》）1.有一个工作日的中午，我的饭搭子没有来公司上班，于是我得到一个自己吃饭的空档。那天天气很好，十月接近结束的这个时间，上海的温度还没有急转直下，天空高远而云朵茂密，是个坐在外面的好时机。趁着午休时间，步行去离公司很近的麦当劳买了汉堡，拎着汉堡和可乐，独自前往街对面的公园。公园的草坪在维护中，四周拉起了围挡，我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坐在草坪上或者躺在草坪上，就找了一个无限接近草坪，又不算穿越围挡的地方坐下，独自享用完我的午餐。人果然还是需要接近大自然，需要时不时地提醒自己的来处，我们从非洲大陆而来，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学会了直立行走、使用工作、完善大脑，我们并非这世界的造物主，我们与眼前的草坪、蓝天、白云是一样偶然而来的，这么提醒自己一下子，整个上午缠绕在脑袋里的工作的麻绳就解开了。谁都别想捆绑我、束缚我，工作更别想。我在这个时间段感受到的是一种自由，带着孤独感的自由。这让我想起六七年前我第一次去东京的画面，在那短短的 12 天行程里，有那么几次在路上，偶遇那小小的街心公园，公园不大，绿色的植物也不算茂盛，城市建设为这里设置了一些座椅，座椅上零零散散坐满了拿着便当吃午饭的东京上班族，他们穿着或紧巴巴或松松垮垮的西装，大口嚼着饭团，或慢慢地吃着自己带的午饭，谁也不说话，谁也不会关注到别人，就这么静悄悄地吃完他们的午饭。当时的我也初入职场三四年，想到自己每日中午必有一帮饭搭子与我同进同出，吃午饭的场景甚是热闹，再看看眼前这幅景象，不觉得为这些独自吃饭的人感到孤独。可如今我自己成为一个独自吃饭的人，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午休时间，坐在公园里，目遇之而成色，耳得之而为声，整个人被大自然紧紧拥抱中，不觉得这是孤独的事情，反而有种丰盛的自由。现在的我似乎理解了那时看到的景象，又或者他们也不同我一样来思考这件事情，那就让我独自享用这难得的自由吧。2.就像有些人通过阅读更为实用的书来升级自己的系统，我属于另一些人，我通过阅读小说来完成这些事情。文学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发现的最美好的事情之一，当很多朋友后悔了大学时的专业是听了没什么用处的汉语言文学后，直到现在有人意外聊起大学时的专业，我还是会特自豪地说出来。当然要面对别人认为这类名词带有毋庸置疑的无用主义，与些微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浮感，我反而觉得与文学能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如获至宝。我的生活经验，或者我看待世界、理解世界、理解人类的方式，很大程度上是仰仗文学而来，所以我与每个人总有熟悉的感觉，是早在另一个世界里，我便认识了他们。最近读到比较喜欢的是黎紫书的一本短篇，叫《野菩萨》。豆瓣里为这本书增加的描述是：想象怪诞的寓言，斑驳粘稠的爱欲，都在黎紫书的笔下绵延流淌，绘成一幅奇幻瑰丽的南洋世相图。嘴里读着南洋的故事，但我并不觉得陌生，故事是世界上的人相遇的方式，我们其实都是无限趋同的人。读到了一段我很喜欢的描述，它是这样的：如今你明白，让人们感到不自在的，所谓“静”，其实是于小榆的倔强与坚硬。即便带刺吧，她不长成玫瑰而长成荆棘。她的静如此叛逆、强悍，无懈可击。于小榆，你深沉至此，超出我的想象。像一口井，幽深得让人看不见自己的倒影。你是寂静的，仿佛你已消失。这个故事讲的是一向安静的于小榆，某一天杀死了彩票站小哥。一位律师为她辩护，寻找她如何成为她，故事又如何发生的种种踪迹和脉络。律师明白了是因为她的静，更是她的倔强与坚硬才酿成惨案。我读懂了这样一种人类的存在，有的人就是如此，安安静静，但内藏锋芒。这甚至是我想成为的某个样子。很不幸的事情是，我积累下这段文字是为了在日后的某一次工作中可以用到它。但我仍为找到一种准确的修辞而高兴，可以不必是我写，却可以内化成我的某块拼图，来理解这样的一些人。还是感叹文学真好，而我愿意为它付出时间和精力，这仍然是人生难得的部分，找到任何一件可以称得上热爱的事情。3.互联网最近没什么好消息。近处是明星们的八卦，小狗们的厄运，远处是即使重温下历史，也不太知道具体原因的战争，受伤的总是最平凡的人。现在已渐渐不想关注互联网，只觉得那是一个比现实世界还要吵闹的地方，以往还有鲜花，还有陌生人之间因为灵魂相似，而产生的天涯若比邻之感，现在全都消失了。我们有更为切实的日常琐事要操心，比起这些，我们可能更关心除夕能不能放假，过年吃不吃得上饺子。我发现了一种轻松应对生活的方式，就是“以退休的心理面对生活”。65 岁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，我们现在就可以实现。65岁的人会如何对待生活呢？他们可能会早早起床，做一顿早饭，认真的洗脸刷牙，然后飞入各种各样的群体当中，他们会发现生活新的过法，会培养新的兴趣爱好，在65岁的时候学了小时候梦寐以求的钢琴，天气好的时候去公园散步、用手拍拍肩膀，然后撞树。如果我们都是螺丝的话，我争做那颗松动的螺丝。我们紧张了太久，都学不会松弛了，而松弛一旦要去追逐去学习，它就一定会溜走。当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时候，先顾好明天。让明天也能成为不后悔的一天。前几天有人在评论区问我，阿绿你坚持录节目，是为了责任，还是为了梳理自己情绪和发泄呢？看到“发泄”二字，我在想：我真的让人觉得是在发泄了吗？这个评论让我反思我是真的变成了祥林嫂，还只是误被听众当成了祥林嫂。当那些不如意的细枝末节在生活中频繁出现的时候，我确实免不了会梳理一下我的生活，但我不认为是一层抱怨或发泄，不如说恰是那些听起来有点讨厌的事情，才让一个人学着如何成长，如何变得成熟。随之而来我在想的时候，也许前一段时间自己确实将螺丝拧紧，而我下一段就是慢慢再把螺丝拧松一点，拧回本来我就舒服的地方，以退休的心理面对生活。接下来就试想 65 岁的你会怎么过，二三十岁的你就这么过，说不定会有新奇的体验。